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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风 第四百五十四章 黑暗进化

精彩呀,萧风都忍不住要给严世藩鼓掌了。

看来严世藩这次真的是把所有的细节都考虑到了,这样的解释不但丝丝入扣,而且十分符合人物的心理和行为特征。

看嘉靖的表情,已经是信了七分,陆炳却沉默地看着严世藩。

他知道,这番推论其实没错,只是严世藩一定不像他说的那么置身事外。

可自己没有证据,也就不能过于刁难严世藩,否则两者间微妙的平衡就被打破了。

萧风忽然开口道 “严公子的推论合情合理,不过有一点我颇为不解。

既然白莲教这个伏笔已经埋下了很多年了,为何直到今日才忽然发动呢?他们在等什么呢?

而且又这么不小心谨慎,偏偏又这么倒霉,刚一发动就被细心的严公子给发现了。”

严世藩已经没有了官身,萧风自然不能再称呼他为严老大人,所以就亲切称他为严公子,适合任何身份,相当于现代的帅哥或靓仔。

严世藩眨眨眼睛 “白莲教行事多有难明之处,就比如当年萧大人被鞑靼人擒获,白莲教圣使萧芹却极力阻止俺答汗杀死萧大人,不也是让人颇为不解吗?”

这一招连消带打,着实高明,严党众人心中纷纷喝彩,我们足智多谋的小阁老又回来了!

萧风笑了笑 “萧芹拿我当人质,想换火药配方,此事人人皆知,后来未能得逞,不还是用极乐神丹毒死了我吗?

倒是萧芹极力阻止俺答汗杀死我,这一幕发生在俺答汗的大帐之中,当时连胭脂豹都不在的。

严公子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如同亲眼所见,反而让人不解。”

严世藩叹口气道 “萧大人当时为阶下囚,胭脂豹是否在账外听着,萧大人自然也不知道。

此时却说得如此肯定,好像能确认胭脂豹当时肯定不在,若非早就收买了胭脂姐妹,又怎能如此肯定呢?”

萧风淡然道 “白莲教入京,行踪如此隐秘,连锦衣卫都没能发现,不知严公子是怎么发现的,莫非严公子与白莲教相熟吗?”

严世藩惭愧得低下头 “此事说来惭愧,我以前行为放纵,曾多次购买过白莲教的极乐丹,对他们卖药的人十分熟悉。

那卖药之人本已逃离京城,可昨日我出京时,意外看到他扮成戏班子的模样,带着许多人进京。

我感觉情况不对,又想到明日就是除夕,白莲教大举入京,禁不起盘查。若有行动,肯定会在当夜发动,是以赶紧跑回京城报警。”

两人转瞬之间,唇枪舌剑数次交锋,谁也没能占到便宜。所有人都能感觉出来,严世藩经过惨败之后,忽然就变得更厉害了。

人都是需要成长的,不但好人需要,坏人也同样需要。

之前的严世藩,是个天生的鬼才,他仅凭才智和权势就可以压倒所有对手,自然就不需要成长。

这就像一个有顶级天赋的运动员,如果他不需要刻苦训练就能碾压其他对手,他是不会有成长的。

直到严世藩遇到了萧风,就像马龙遇上了乔丹,李宗伟遇上了林丹,极乐丹遇上了极乐神丹,总是差那么一口气。

直到这一次,严世藩断了腿,被迫牺牲了母亲和妻子才捡回一条命来,他终于成长了,变成了一个更狠毒,更狡猾,更努力的坏人。

嘉靖缓缓开口 “此事双方均无实据,但皇宫宫墙暗留隐患却是属实的。营造队长已死,谈新仁作为营造队东家需要负责。

念在谈新仁尚有些许忠君之心,千里奔波到京城自首。可从轻发落,就充军山海关吧。”

谈新仁本料可能必死,此时死里逃生,倒也欢喜,正要谢恩之时,萧风淡淡的开口。

“谈老板,当年曾造办的弟子王珏,与你小妾有染一事,你何以将其阉割,我一直不解啊。”

谈新仁暗暗叫苦,这是让他往死里得罪严世藩啊。

不过他来京自首,已经是和严党撕破了脸,严世藩若重新得势,自己本就凶多吉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是赵侍郎找到我,说严世藩对王珏有意,让我将他师徒骗到府里做工。

给王珏下的药也是赵侍郎给我的,并再三叮嘱,严世藩让我抓人之后将其阉割。

我当时靠赵侍郎吃饭,不敢拒绝。小人不是人,小人有罪啊。”

嘉靖对这等小事儿本来并不在意,但他此时对赵文华玩忽职守本就恼火,听了这话,冷冷地看向他。

赵文华再也站不住了,扑通跪倒在地,嘴里期期艾艾,词不达意地辩解。

这着实难为他了,因为他又不敢说是严世藩指使他的,可若非如此,此事就更显得匪夷所思,因此只能矢口否认。

“胡说,胡说,臣冤枉啊!臣是读书人,怎么会做这种丧心病狂之事呢?臣压根就不知道!

这厮定是戴了绿帽子后,恼羞成怒,仗着自己有钱,蛮横霸道惯了,所以下此毒手,此时却胡乱攀咬!”

谈新仁呸了一声 “我府里虽然不像官员那般讲究,几十个下人还是用得起的。

若不是主动创造机会,王珏怎么可能和我小妾睡到一起去?若不是你的吩咐,难道我有病,想看别的男人和我小妾睡觉吗?

就算此事无凭据,但我历次给你送礼都是有清单的,光我送你的就有二十万两了!更别说其他营造队!

你收了我那么多钱,我落难时你一文钱都不肯借!你留着钱买棺材吗?”

赵文华气得口吐白沫,却说不出什么有力回击的话来,嘉靖厌恶地看着他,冷冷地说。

“赵文华,玩忽职守,险些让叛逆得逞,此罪甚大!既然谈新仁指证你多次收受贿赂,朕自然也不全信。

光是皇宫城墙之事,朕判你罢官抄家,已是恩典。陆炳,着人查抄赵文华家产,看看谈新仁所说是否为真。”

赵文华一下就瘫在了地上,锦衣卫一听说抄家,比什么都开心,陆绎立刻带着一队人马就出发了。

抄家其实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复杂,尤其是在锦衣卫这种抄家老手的眼里,官员的府邸几乎都是透明的。

哪里能藏钱,哪里能藏宝贝,几乎都是有规律的,就像盗墓贼十分了解古墓的构造差不多。

所以没等多久,赵文华的家产清单就报上来了 十五万两白银,另有珠宝字画若干。

嘉靖勃然大怒,严家贪污也就算了,毕竟严嵩为朕背锅多年,又是朕的钱袋子,朕也可以理解一二。

你赵文华何德何能,竟敢贪污十五万两银子?这他妈的都是朕的钱!

“赵文华,卑劣无耻,贪污受贿,枉为士子,愧负君恩!且玩忽职守,犯下大罪。

着罢官免职,永不起复!另据谈新仁所言,赵文华贪污之数远不止此,至少三十万两!

其已经挥霍的十五万两,由其全额赔付给朝廷,即使身死之后,其子孙继续赔付,不可豁免!”

赵文华大惊,他是真没有三十万两啊。谈新仁倒也没胡说,这些年他收受的贿赂,至少有三十万两。

可你们都是傻逼吗?只看见鱼喝水,看不见鱼鳃漏吗?

只有严世藩这种金字塔尖上的贪官,才能做到只进不出啊!我收来的银子,一大半还要往上孝敬呢啊!

我挥霍一空?我拿什么挥霍十五万两银子啊?可怜我出身贫寒,是农民的儿子啊,我现在在家吃饭都不上四个菜啊!

赵文华正想高声喊冤,严嵩咳嗽一声 “赵侍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以你之罪,本来当死,如今万岁天恩,留你一命,你还计较那些身外之物吗?”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赵文华心里稍安,这是干爹在对自己做出承诺啊。

自己如果掰扯鱼鳃漏的事儿,就得说出到底漏给谁了,到时都不用说,所有人都知道,肯定是给严家了。

因为除了干爹家,满朝文武哪里还有人够资格让自己送礼的呢?那时不但干弟弟,就是干爹也够呛了。

干爹的血条已经空血很久了,这段时间拼命工作,就是在努力回血,自己再背刺一下,搞不好就彻底KO了。

自己已经完蛋了,留得干爹在,不怕没钱花。听说上次陆炳只运走了三十万两银子,一万两金子,这点钱对干爹家实在算不了什么。

干爹现在开口,其实就是暗示自己,闭嘴,什么也别说,不就是十五万两吗?你干弟弟替你还了!

赵文华看向严世藩,严世藩的眼神中充满了兄弟的友爱和承诺 放心吧,我爹说的,就等于我说的。你家的账,从今天起,我交了!

赵文华顿时有了底气,忍住丢官儿的悲痛,连连磕头谢恩,表示自己余生一定好好忏悔,每天给万岁烧香,祈祷万岁修道成功。

处置完赵文华,嘉靖心中的火气平复了许多。挥挥手,陆炳将赵文华和谈新仁一起带了下去。

严世藩看向萧风,微微一笑。萧风知道,他是在笑自己明知道王珏之事是他所为,偏偏拿不出任何证据来。

严世藩行事一贯如此,恶事做尽,却从不留下任何凭据,只能存疑。这种情况下,只要严嵩还没倒,想要给他定罪几乎不可能。

而且严世藩这次出卖了白莲教,把整个京城所有的谋反活动一股脑地推到白莲教身上,自己成了报警救驾的忠臣,像王珏这点小事儿就更不足挂齿了。

果然,嘉靖不再纠结于此 “有罪当罚,有功当赏,朕一向赏罚分明。

萧风测出京城可能有叛逆之行,但不能确定时间地点,严世藩察觉白莲教进京,估算出反叛时间。

汪直深明大义,机警过人,及时送谈新仁入京自首,确定了反贼行动的地点。

此三人皆为有功之人,待此间事了,再论功行赏。”

嘉靖点点头,示意宫墙破洞一事就此结束,你可以继续了。陆炳看了萧风一眼,意味深长。

“严世藩状告萧风,借京城大乱之际,伙同俞大猷、战飞云等人,企图趁乱劫狱,救走重罪囚犯胭脂豹,并杀戮狱中囚犯,企图灭口!”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震惊,这个罪名可不小啊,而且极其耐人寻味。

严世藩之前一败涂地,就是因为被萧风状告他派人劫天牢、劫诏狱、杀人灭口,并且不得不承认了罪行。

转眼之间,严世藩就将这一罪名反击回来,虽然少了劫诏狱这一条,但依旧是要命的罪名啊!

嘉靖微闭着眼睛,但目光却一直看着萧风,希望萧风能拿出有力证据,尽快洗脱罪名,师兄我还等着过年呢!

萧风深吸一口气,微笑道 “既然是严公子告我,自然该是严公子先拿出证据来吧,请问严公子有何证据?”

严世藩早有准备,大声道 “请问萧大人,昨日上午,你假扮捕快,由张居正带着潜入天牢,躲藏于天牢之中,可有此事?”

萧风点点头,此事张居正和身边的捕快都知情,他否认毫无意义,何况也没必要否认。

“萧大人,请问你潜入天牢,若不是为了劫狱,又意欲何为呢?”

萧风淡淡说 “我素知你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胭脂豹出卖了你,你肯定是要去报复她的。

所以我想守株待兔,抓你个现行。事实证明,我猜对了,你确实回去要折磨胭脂豹。”

严世藩冷笑道 “简直是无稽之谈,分明是你潜入天牢,并且与俞大猷、战飞云等人约定好时间,里应外合,一起劫狱!

否则,你如何解释俞大猷、战飞云等人携带仆从和捕快,赶到刑部行凶一事?”

萧风淡然道 “这有何难以解释的。我既然料到你会赶到天牢行凶,自然会安排援军来抓捕你。

若是提前埋伏太多人,万一被你发觉,岂不是打草惊蛇?”

严世藩笑道 “你这话中漏洞太大,就算你能料到我会赶到天牢行凶,难道你还能料到我何时行凶吗?

若是你不能料到,那你与俞大猷、战飞云等人是如何约定的时间呢?”

萧风也笑了笑 “这也不难,你腿脚不大方便,要进天牢容易被人发现,肯定是要等到全城大乱的时候。

我告诉他们,若严世藩回来,应该就在前年这两日,而且肯定会趁乱来。若是京城中发生混乱,就直奔天牢而来。

看来严公子果然预料到了反贼动手的时间,那边刚一动手,你这边就跑过来了啊。”

严世藩叹了口气 “萧大人,我有没有你的道法,如何能预测反贼动手的时间呢?

陆大人可以作证,我只是请父亲告诉万岁,白莲教混入了城中。想来要动手,应该就在今明两日最热闹的时候。

我去刑部天牢,是因为张远张厂公的通知。张厂公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知道你要劫狱。

我和张厂公都知道你与战飞云关系非同一般,指望刑部捕快是不行了,情急之下,张厂公只能命东厂前去阻止。

因为张厂公心系万岁,听我说可能有反贼作乱,他又赶回去带人保护万岁,我只能临危受命,赶去阻止你了。”

事情到了一个关键点上,这也是萧风一直不解的一点,东厂为何会忽然出现在刑部呢?

嘉靖看向陆炳,陆炳叹口气 “张厂公被白莲逆贼挟持,昨日在乱军之中,被逆贼杀死了,尸体就在殿外。”

众人都是一愣,嘉靖也不禁有些黯然。张远虽然最近不断爆雷,惹得嘉靖十分不满,但毕竟明朝的皇帝和太监天然都有种亲近感。

张远当了多年东厂厂公,可算得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干了很多脏活累活,现在说死就死了,也难免让人唏嘘。

“抬进来吧,朕又不是没见过死人。”

张远的尸体被抬进来后,众人才知道为何陆炳笃定张远是被叛贼所杀。因为乱军之中刀剑无眼,没准是死在谁的手里呢。

但张远是被一爪抓断了喉咙,这正是白莲教中最经典的极乐神功的常用招式。

像陆炳这样的高手,要抓断别人脖子虽然不是不可能,但肯定极少这么干,手法也没这么干脆。

张远失血过多,脸上呈现青灰色,但皮肤却格外的白嫩,不知情的人都暗自诧异,只有萧风知道这是陶仲文牌护肤品的功效。

张远死不瞑目,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的尸体刚好就放在严世藩和萧风的中间,好像在同时质问两人。

“严世藩,你他妈的敢坑我!你勾结反贼,还用老子开路,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给我等着!”

严世藩心里冷笑 “你活着时都只能给老子当狗,死了老子还会怕你吗?

总算你的名声对老子还有用,老子才让萧芹最后给你脖子上抓这一下,把你从反贼变成烈士,你有个屁不知足的?”

“萧风,你这仙界的药膏好像有点不对劲啊,虽然越擦越白,可我怎么觉得毒性越来越重呢?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想过要救我啊?”

萧风凝视着张远的死鱼眼睛 “不错,我从来没想过要救你。

你还记得百花楼的那些女孩吗?我如果救了你,这世上还有公理二字吗?”

张远和两人在想象中的对话被陆炳打断了 “东厂大档头、二档头,你们俩说,当日究竟是怎样的情形?

切记要如实回答,不可有丝毫欺瞒,否则……”

两个档头自然知道厉害,连称不敢 “下官等不敢欺瞒,昨天二更左右,厂公忽然到东厂找到我们。

厂公说得到消息,萧大人要劫刑部天牢,他有急事脱不开身,让我等听从严公子指挥,阻止萧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