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惯性下沉 第 33 章

他说话模棱两可的,瞬间让温从宜脑子里那个不成形的想法渐渐清晰起来。想问清楚,却又怕只是自己的错觉。

在梁勘面前,她有时会变得很自卑怯懦。

但偶尔,也因为他的态度而变得胆大起来。

感受到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声越来越剧烈,温从宜咽了咽喉咙,埋在围巾下的唇角不自觉翘起来:“哥哥。”

梁勘:“嗯?”

“我不好好打扮,也能有很多男生找我要微信。”温从宜慢吞吞看他表情一眼,慢声继续说道,“而且他们和我同龄,不是你说的‘小男生’。”

“……”像是意料之外的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梁勘难得地看着她停顿了几秒,拖着尾音懒声笑,“我家一一很受欢迎啊。”

车窗外的街景繁忙庸碌,好似一年前他离开的那个晚上。

被他认真这么一看,温从宜一鼓作气的信心又没了,像瘪了气的气球。她肩靠着椅背,挪动一下能碰到他的手掌。

温从宜僵直背脊:“我就是很受欢迎……”

男人过分英挺的五官骤然靠近,平坦宽阔的胸膛很有安全感,尖锐削瘦的下颔微动:“那一一喜欢哪一个?”

“再说吧。”温从宜握紧手上的包,避开他近在咫尺的视线,“我得挑挑。”

他又开始笑,弧线分明的喉骨颤动,赞同道:“确实该好好挑。”

温从宜眼神黯淡下来,懒得继续这个话题了,作势要推开他:“我先回去了。”

梁勘靠回位置上,等她推开车门又说:“考完试,哥哥带你去玩。”

她错愕地“啊”了句。

他手肘撑着车窗,深邃的眼望过来:“好好考。”

温从宜下了车,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本以为会看见哥哥流畅漂亮的下颚线、并正准备倒车往回走。

但没有,她猝不及防地撞进了梁勘同样望着自己的漆黑眼眸里。

男人眉眼清俊,安静慵懒。喉结冷淡凛冽地上下一滚,对她的回头有些意外般扬了扬眉骨,如同一种无声询问。

好像,他保持这种目送的姿态已经很久了。

温从宜很快把脑袋转回去,险些没憋住笑。

她突然记得高中时代常和段染在做早操的时候聊天,段染说体育委员有一种时候特别撩人。

就是偶然在回过头时,发现对方也在盯着自己看。

那时候温从宜没体会过,也没有刻意回头去看过学校里其他男生。

但刚刚那一眼,她好像懂这种感觉了。

寝室里,其他两个室友还在图书馆没回来。

坐在书桌前刚打卡完两百个单词的王颖颖看着给她们带热奶茶回来的温从宜,摸着下巴喊她:“温从宜!我感觉我们一窝人同为备考狗,你为什么还能忙里偷闲约起会来?你是只尊贵狗啊!”

温从宜顿然停下脱衣服的动作,一脸大彻大悟:“原来不是我一个人有这种在约会的错觉!”

“……”

王颖颖其实也没正儿八经见过温从宜那个“哥哥”,就知道是本校博士生。

但一个学校的本科部和研究生部都打不着交道,更别说医学博士生了,想在学校见到人还不如去校区医院的实习生里碰运气。

听她这语气,王颖颖皱着眉:“什么意思?你们不是约会?”

“我弄不清楚啊。”温从宜联想起梁勘这段时间的反常,也有点捉摸不定,“我觉得他好像有点喜欢我?”

王颖颖人傻了:“不然呢?”

温从宜:“但他一直喜欢我啊……喜欢戳我的梨涡,揉我的脑袋,还爱捉弄人。”

“你这形容的要不是哥哥,那我可能会把他当渣男。”前者这么做似乎很正常,但如果是后者的话,王颖颖开始担心起来了,“从宜,那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

温从宜把多复印了几份的资料放到各个室友的桌上,抱着膝盖在手机上给梁勘回了一句:【到宿舍啦。】

收到他的回复后,她才回答王颖颖的问题,撑着下巴想了想:“我喜欢他好多好多,根本找不到不喜欢他的理由……”

从来到江城那个陌生的城市起,这个人就占据了她日常生活里一大半的位置。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学校。

第一次见面就钟意他的皮相,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偶尔也会恼他凡事不上心的轻慢模样,但他对自己似乎一直以来都很好。

会肯定她出生的意义、会帮她教训欺负自己的人、会在她逃课后严厉批评,但私下又跟老师请好假、会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

温从宜眼里的哥哥生来就是那种少女时代会暗恋的天之骄子:意气风发,家庭和美。

她喜欢梁勘在所有事情面前表现出来的游刃有余和漫不经心,也喜欢他在醉酒后清风霁月的落寞安静和高不可攀。

“我以前常常想如果哥哥会爱上一个人的话,该是什么样子?”温从宜说到这还有点难过,吸吸鼻子,“我觉得一定要是很优秀的人,才能和他匹配吧。”

王颖颖听着都伤感起来了:“哎,情人眼里出西施。那他最近喊你出去喊得这么频繁,会不会对你有这么点意思了?”

联想到他今天说的那些话,温从宜也不知道自己的推测可不可信,说不定只是自己自作多情呢。

索性摇摇头:“就先这样吧。”

她也想过要不要主动一点,但又怕打破这种介乎于亲人和恋人的亲昵之间的平衡。

反正他天天和自己待在一块,也不会有机会比她先脱单吧。

周四下午,梁勘做完最后一台手术早早约好了调休时间准备下班。回办公室时,恰好碰上了林渊放假,过来找姜允。

小俩口不在一个城市,在还没毕业之前只能靠着各自休假的几天飞来飞去。

梁勘也没打算打扰俩人的独处时间,稍稍点头打了个招呼就往外走。

姜允和他一个科室,但比他晚一年调到安清这边来。

这段时间倒也常看温从宜来得这么勤快,女人闻着点八卦味就能创造出一个世界,这会儿立刻拉着林渊吐槽:“我跟你讲,我以前都不知道梁勘师哥这么渣男的!”

林渊莫名其妙:“他怎么了?”

“记不记得我前几年跟你说一一妹妹可能喜欢梁师哥?”姜允把人拉进值班室里,“师哥是不是都忘记人小姑娘已经是花季年龄了?大学里谈恋爱的随便一抓,比比皆是!他倒好,天天留人家在自己这看书复习!弄得认识新人的机会都没有。”

林渊:“……”

“代入一下我自己,要是从高中就暗恋这个哥哥,这都好几年了吧。偏偏看得见,吃不着,我都要自闭了!”

林渊听着好笑:“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师哥也情窦初开?”

“什么意思?”姜允敏锐地反问,“对谁啊?不会是一一吧?”

林渊弯腰,亲了口她的脸:“你这反应,我都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了。”

姜允没时间搭理他的温存,推开人一脸吃惊:“当然是说实话啊!所以梁勘师哥真对一一有那方面的意思啊?”

林渊:“有吧。不然照他那凡事拎得清的性子,早就有多远躲多远了。”

他想起去年和梁勘聊过温从宜的事,但当时大家都面临要出国交换一年的状况,也不好多说什么未来。

后来跨年那会儿,梁勘又主动提过一次。

“你看你师哥什么时候为女孩的心意苦恼过啊?”林渊往后坐在办公桌上,老神在在,“我之后算是想明白了。他不是苦恼,是在想后路。”

姜允不解:“什么后路?”

“一妹比他小好6、7岁吧,不管是谁先喜欢的谁,你梁师哥都得在长辈面前把这个锅背劳了。妹妹能不懂事,哥哥能吗?”

林渊说得头头是道,伸手比划:“何况他俩要是真处一块了,万一分手吵架,两人肯定得僵。一妹那家庭情况……那不等于家里人一个都没了?”

姜允被他这么一说,觉得还挺有道理:“你们男人都想这么多的?”

“别的男人我不知道,但梁勘本来就少年老成那种性格。”林渊算是蛮了解他的,叹口气,“总之给我兄弟一点时间吧,你别看他混蛋不正经那冷淡样,但决定好了的事都不会改。”

本来今天正好是温从宜考完六级的日子,梁勘订了家本帮菜。回了趟公寓换衣服正要出门时,又收到小姑娘给他发的消息。

温从宜也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出去,从考场出来后就直接用一句“室友约好一起去下馆子”堵回了他的约饭申请。

他也没再提订好餐馆的事,只是问她吃完饭还有没有安排。

【冷酷的人】:应该没有吧,你今晚不用值班吗?

【lk】:调休。那晚点我来接你?

【冷酷的人】:要干嘛?

【lk】:看电影。

那边过了小半分钟,才回:【好吧,那你自己先去吃饭!我吃好了就告诉你。】

【lk】:嗯。

把聊天界面退出去,梁勘也没想去餐馆了,打算点个外卖凑合着吃。

手机点开外卖页面还没两分钟,又响了起来。

温女士掐好了下班回家时间,给梁勘打了个电话。她说起了一个许久没提过但并不陌生的名字:钱汀。

起先梁勘对这女人的印象只是“温从宜生母”。

“她当年跟的那个男人还算是有钱的,也不知道现在怎么败落成这样了。家里还生了个儿子,今年也有三岁多了。”

温韵岚语气听着很不开心,继续念叨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报应轮回这种事。她那个小孩出生起就身体不好,说是肝脏有问题。现在年龄大了点能做手术了,医生说要换肝……”

梁勘听到这才稍稍抬起眼皮,拿起手机放耳边:“您这都哪儿听来的消息?”

“我前几天回了趟老家啊,镇子里那些叔婶跟我说的。”

“……”

懂了,他能想象到全村最大的情报组织是什么样。

温韵岚:“你钱汀阿姨还带着那个孩子回去了,问了一一奶奶关于一一现在的情况。”

其实从一年前断掉给温从宜的生活费开始,钱汀就没打过一次电话回来,倒是梁家两位长辈会在逢年过节主动说说温从宜的近况。

梁勘抬手把吃完的生滚粥餐盒盖起来,淡声:“所以呢?”

“你还没听出来哪不对劲啊?她要是想知道一一近况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和你爸问?”温韵岚越说,火气越大,“合着有了新儿子,就忘了旧女儿。”

“……”

梁勘一开始是真没往那方面想,虽说现在医学水平在肝脏移植方面已经做得足够完善。

但**肝脏移植手术的潜在危害性和并发症有多大,他不信医生没把这些事一一告知给钱汀。

怎么会真的有母亲厚着脸皮舍得让自己的女儿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弟弟捐赠肝?

在术后至少都要有两年的休养期,还不一定保证捐赠人的身体各项指标能恢复如初。

而他的一一才19岁。

梁勘极其不能理解地发出了声冷笑,他也没察觉到问出的这句话有多刻薄:“她儿子是不立刻做手术就会死吗?”

“……”

这倒是轮到温韵岚失语了,迟疑了几秒。

电话被梁父接了过去,显然是温韵岚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你这两天看着点一一,怕你钱汀阿姨去找她。一一耳根子软,又是个女孩家家。我们也不太好说,毕竟那是她亲妈……”

两个长辈也是絮絮叨叨说了快半个钟,这事听上去就荒谬。

肝脏移植要找到适配的□□十分难,估计是父母都试过了不行,才把注意打到了温从宜身上。

梁勘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在临床实习的这四五年里,他没少见过这种情况。

作为医生,如果患者到了自己手上,他也知道紧急救人该放在第一位。但是真轮到身边人了,他发现这事儿没法客观地进行心理劝导。

两分钟前给温从宜发的消息还没回,他索性直接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没过多久,温从宜接起来。

“在哪?”

温从宜“唔”了声:“我在猫咖……来看小橙子。”

两个人一个学业繁忙,一个工作繁忙,对照顾猫也没什么时间,所以很早就把橘猫放到了猫咖。

论平时,她说这话,梁勘根本不会起疑。

但由于刚才才说过钱汀在打她主意的事,梁勘不免多问了几句:“橙子上次得的猫藓治好了吗?”

温从宜这个月一心一意扑考试上去了,也没注意,当即有些懵:“啊,猫藓?”

梁勘眯了眯眼,带有几分警告意味:“一一,哥哥教过你说谎?”

“……”

他直截了当:“你妈来找过你了?”

温从宜听他说起钱汀,只好小声说了句:“原来你都知道了啊。我还有一个新弟弟诶,叫禾禾,长得好可爱。”

梁勘揉揉眉心,叮嘱她:“不管她让你测什么,反正你别去。”

“……”

听他这么说,温从宜也没继续瞒着了,温声道:“是我妈跟你说过弟弟生病的事吗?我先测测看吧,也不一定合适。”

他冷下声,重复一遍:“别去测。”

温从宜抿了抿唇瓣,犹豫道:“我已经在你们医院了。”

“回来,来哥哥公寓这。”他喃声,“哥哥带你去看电影,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温从宜没应,低着脑袋:“可是马上就到我了,而且只是取样本检测一下合不合适。”

她显然是还没明白事情的严峻性。

万一合适,这等于给了钱汀一个道德绑架的最好理由。

听出她心意已决的态度,男人声音带了几分躁意。

握着手机的手背微微泛着清晰的青筋,凸起的血管都明明白白表达了他此刻的情绪:“她来你这哭哭啼啼求你几句,你就心软跟着她走?”

他平时不发脾气,别说平时,要让身边人知道他二十年来能有这么大的心境波动都得惊吓到。

不知道是不是真因为胆子跟着年纪一块大起来了。

也可能因为这段日子俩人之间的距离太近,温从宜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受不了他凶巴巴的样子的。

她有些委屈,语气尽量很平淡地回了一句:“我跟谁走,跟你有什么关系?”

梁勘真被气笑了,笑意隐没眼底,变得晦涩:“跟我无关,还跟谁有关?”

在半晌的沉默刹那里,他逐渐失去耐心:“养你这么久,就为了让你去给别人做无私奉献?你真是好样的,就她和你是亲缘关系,我们都是陌生人?”

即使在同一个屋檐下待了这么久,温从宜不得不承认,她和梁勘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他生得太好了,一生平顺,没法与她这种家庭破碎的孩子共情。

单枪匹马活了近二十年,哪怕在梁家过得再好,也没办法让温从宜忘记父母离婚时,两边推搡着把她当负担的样子。

她内心深处渴望爸妈能向她道个歉,说声她不是多余的。

即使知道这不可能。

但当钱汀拿着新买的鞋子来找她,小心翼翼讨好、看自己眼色时,温从宜做不到无动于衷。

钱汀带着孩子去了洗手间,而她坐在等候区的冰凉椅子上,扣着衣角,鼻子发酸:“你什么都有,你根本不懂。”

“我不懂你什么?”梁勘拿过车钥匙准备出门,几乎是气极,“你那单纯到令人发指的脑子里有什么是我不懂的?”

“是啊,你什么都懂。”温从宜轻声说,“你勾勾手指头,就有人惦记你这么多年。”

梁勘站在原地,听见女孩更咽着说完这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直接把电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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